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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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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, 無法對托馬斯的具體溺亡過程做出非常精準的判斷。

托馬斯與奧爾相似,有受虐嗜好帶來的捆綁與鞭打傷。傷痕有新有舊,而最新的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。

但屍體被發現時四肢舒展並無扭曲跡象, 也不存在因為緊縛四肢不得掙脫的勒痕。

“另外,托馬斯身上也沒有擊打等外傷, 他極可能是在水中游泳時死亡。”

歇洛克更希望能有專業醫生對托馬斯進行解剖, 但在威尼斯臨時找法醫有些不切實際。

“問題是,他是突發性猝死比如有潛在的心臟問題卻不自知, 還是生前中了某種毒素?”

善泳者溺。

是托馬斯對自己的體力過度自信嗎?他曾說過坐船出行不如游泳方便。

經由托馬斯太太與巴倫的證實, 托馬斯並非大放厥詞, 他的水性極佳能,游上兩個小時不是問題。

他也曾有過做水上救援義工的經歷,了解威尼斯水道分布, 能規避通行不便的河道。

“從安格斯家小樹林到托馬斯家不算太遠,大約兩公裏多一些。而托馬斯屍體被發現的地點,與他家直線距離只有四百米。”

凱爾西指出托馬斯約等於是死在家門口, “現在,他身上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中毒反應, 這情況和奧爾非常相似。”

奧爾在家中浴桶猝死。

托馬斯在水中猝死。

兩人一個年老一個年輕, 身體機能完全不同,但都沒表現出中毒致死的表癥。

奧爾死後雖有散瞳現象, 卻是被二兒子亨利滴了顛茄眼藥水,但其阿托品含量極低,因此致死的可能性很小。

與之相比,托馬斯表現得就更加‘幹凈’, 好似就是嘎嘣一下死了。

一切仿佛只是死神的一時興起,收割走了兩位死者的生命。

歇洛克又覆查了托馬斯的衣物, 沒有外力破壞的痕跡,至多只沾上了幾根水草。

正似奧爾的浴桶下水口也有一根水草,但它們都是普普通通的無毒植物。

僅從屍體身上得不到更多的線索,那就從頭覆盤另找突破口。

“去費馬家。”

歇洛克看了一眼時間,22:46,並不適合登門拜訪,卻是趁人疲憊審問套話的好時候。“如今掌握的線索能讓那三位說些實話了。”

凱爾西讚同。

兩人動身後不久,一艘貢多拉從後迅速追上,是法利亞神父帶來了一張清單。

“上帝保佑,我趕上了。”

法利亞神父取出清單,“記得茱莉婭的女仆嗎?今早來通知我奧爾出事的那個女仆阿莎。”

凱爾西記得,“女仆阿莎通知了奧爾之死後,慢一步才回的安格斯家。難道您發現她的行蹤有異?”

法利亞神父點頭,今早他多留了一個心眼,離開旅店前請夥計找幫手跟蹤了阿莎。

“跟蹤阿莎的人,確定她去了四家藥鋪。之後阿莎帶著所有藥材回了她自己家,大約過了半小時,她拎著一只水壺返回安格斯家。”

原本,法利亞神父下午就要前往四家藥鋪,套出阿莎都買了些什麽。不料中途撞上托馬斯之死耽誤了時間,是入夜後敲響了那些藥鋪的店門。

“一共是十七味草藥,阿莎分了四家店購買。恕我眼拙,沒能看出這些草藥有什麽作用,上面並沒有毒物。”

確實沒有毒物。

凱爾西看著紙上的草藥名,白術、黨參、黃芪等等,它們多見於中藥鋪。“我在這方面並不精通,只有八成的把握,這是一副東方保胎藥藥方。”

威尼斯曾是東西大陸的貿易樞紐,而今花國興盛,其藥方流入歐洲也不奇怪。

至於凱爾西有所了解,也是得益於唐先生所寄雜書,治療各種疾病的各藥方都談及一二。

只讀雜書肯定無法為人治病,但對查案有幫助,能從哪一些藥材來判斷是治療什麽病。

“保胎藥。”

歇洛克湊近一同看起藥方,奈何對此沒有研究。不愧是他親愛的傑瑞,居然研究過如此偏門的知識。

歇洛克了解凱爾西的用詞謹慎,當下所言的八成把握約等於99.%。

他對藥方的作用並無質疑,而是奇怪茱莉婭懷孕了。“茱莉婭懷孕的消息,安格斯家並不知道。”

如今的歐洲,用藥混亂的情況很常見。

遠的不提,孕婦居然用可卡yin與香檳酒治療孕吐,似乎只要昏昏欲睡不吐就是好事。

凱爾西已對19世紀千奇百怪的治療手段見怪不怪。

反而,使用中藥是一種相對科學的方式。只是由於醫學體系的不同,在歐洲中醫師少見的情況下,使用中藥的病也不多。

藥方能從書籍翻譯而得,但是想要找有實際對癥下藥經驗的醫師很難。

法利亞神父已詢問過藥鋪,”那些藥鋪都沒有接診過茱莉婭,安格斯家也沒有聘請過中醫師。“

”也就是說,茱莉婭極有可能是私下用藥。“

歇洛克沒在安格斯家找到草藥的痕跡,而從女仆阿莎的舉動來看,她為主人茱莉婭隱瞞了實情。

為什麽茱莉婭不直接表明她懷孕了?孩子又是誰的?

凱爾西卻關註了另一點,”既然茱莉婭懷孕了,她也想保住孩子,托馬斯身上的新鞭痕是怎麽一回事?那是昨夜所留,難道明知懷孕,他們還在小樹林……“

還在小樹林不管不顧,毫無分寸地野戰?

“這只能問當事人是怎麽想的。”

歇洛克直言,“如果人人都能夠把握尺度,那麽很多犯罪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。“

現實卻是尺度難以掌控,因為人的欲望翻騰不休。

夜間十一點半。

費馬家燈火通明,整個客廳只剩六人。

費馬沒有想到兩位偵探的效率如此高,更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兩個侄子對表弟奧爾動了殺心。

歇洛克客觀稱述了酒架上的問題紅酒,畢維斯的指紋留在了酒瓶上,而瓶內含有大量嗎fei。

嗎fei可致人死亡,死狀有明顯的瞳孔縮小。

另外,顛茄眼藥水瓶上亨利的指紋,這種使人瞳孔放大的眼藥水被用到奧爾身上。

只要先後使用兩種藥劑,先縮後放,那麽中毒的明顯表征——瞳孔異常問題就能被解決。那樣一來,從表面上看,被害人就沒有了明顯被下毒的癥狀。

“眼藥水瓶上的指紋,是昨夜舞會散場至奧爾屍體被發現前所留。”

歇洛克說到此處,直視亨利,“亨利先生,您還有還有什麽要解釋的?昨夜,您潛入您父親的房間,為他滴下眼藥水,難道是要惡作劇?”

當然不是惡作劇。

亨利臉色煞白,雙唇緊閉。

上午,亨利與畢維斯交換信息便知是搞錯了。

父親還沒喝下紅酒,昨夜他潛入浴室時發現父親身體有異,根本不是已經中了嗎fei的毒。

凱爾西沒給亨利詭辯的機會,“千萬別說指紋不能說明問題。你們的毒理知識還挺齊全,那也該緊跟時代的發現。

指紋已納入英國偵破斷案標準。雖然這裏是威尼斯,法律上不一定緊跟科學的發現,但客觀證據的作用誰也不能否認。”

換言之,安格斯兄弟倆做的事是板上釘釘,誰也無法抵賴。

費馬狠狠將茶杯往安格斯兄弟兩身上摔去,“畢維斯,亨利,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!”

廳內一時死寂。

“哈哈哈——”

一分鐘後,畢維斯卻是癲狂地笑了起來,“說什麽?說我們忍他很久了,忍到終是計劃殺了他。在母親去世時,奧爾就該意識到他不是一個好丈夫、好父親,他應該懺悔應該改變,但他什麽都沒有做。”

畢維斯的話,像是劃開了一道宣洩的口子,讓亨利也一吐心中不快。

“父親是其實一個自私的人。費馬表叔,請別著急否認。

您記得是誰日夜流連沙龍?是誰在兒子重病時,只顧著參加文學派對?又是誰在妻子懷孕時,因為朋友的旅游邀約就撒手不管家裏獨自出海?是奧爾,我的父親。”

亨利想起過去,做為兒子是早就看透了奧爾,“奧爾的朋友、商業夥伴都對他讚不絕口。的確,他為人大方,又有帶著大家一起賺錢的本領,在外誰不喜歡他。但對家裏呢?奧爾不願分出一點點心思,用在母親與我們兄弟身上。”

很多家庭矛盾,是在長年累月裏越積越多。

畢維斯與亨利自小就沒得到多少父愛。

雖然奧爾賺錢本領高,在錢財上不曾虧待妻兒,但除了錢,別的幾乎都沒有給。導致兄弟倆與父親的關系淡淡,反而非常親近他們的母親。

十多歲時,兄弟倆的母親再度懷孕。

那時,畢維斯與亨利都已懂事,明白父母夫妻關系淡淡。但奧爾在外並無情人,他對女人的興趣似乎不大。

“母親懷了妮可,是在盡最後一次努力,希望借此契機與父親親近起來。”

畢維斯記得當年他與母親的談話。

母親曾經說過有許多夫妻都是冷冷清清地過了一輩子。

奧爾還算一個好男人,起碼從沒在外包養過情人,就是不著家而已。奧爾喜歡文學社,喜歡旅行,喜歡那些浪漫的事。

亦是為此,第一任安格斯太太沒有放棄親近她的丈夫,甚至在高齡懷孕時,仍打算將孩子生下來。

誰也沒有她想到會遭遇難產,生下的小女兒妮可也因此天生弱智。

“產後並發癥讓母親臥床兩年,她沒能撐住離開了我們。而那兩年,我們的父親依舊如昔,該吃吃該玩玩,當然他多了給許多醫藥費,以及給了大筆照顧妮可的生活費。“

畢維斯不只一次想問,做父親的只給錢就夠了嗎?!

十幾年來,這個問題一直無解。從他身邊的同學朋友來看,幸福的家庭很少。缺錢的矛盾更深,有錢的也難免私生子等麻煩,似乎生活的常態是不如意。

於是,安格斯兄弟倆懷著如此想法長大。

失去了關愛他們的母親,兩人沒有辦法接納導致母親難產的妹妹妮可,更與父親奧爾關系越發疏遠。

一切本來會按部就班地走著。

等奧爾漸漸老去,兄弟倆也會聘請醫師、護工照顧他,不喜妹妹也會管她吃穿住行。

偏偏,茱莉婭出現了。

奧爾性格浪漫,他不顧已是五十六歲,追求二十二歲的茱莉婭。

這種老房子著火一般的感情,最關鍵的原因可能是一個M在幾十年的尋覓中,終於找到了一個最適合他的S。

畢維斯與亨利發現了奧爾參加O俱樂部,通過多方打探確定了父親的特殊嗜好,而漸漸理清了過去母親遭受冷遇的原因。

亨利說到此處,不掩敵意地怒視茱莉婭,“直到這個女人出現,我和哥哥才明白了一件事。

——我們的父親並不是性冷淡,也不是對家庭毫無留戀,一切只源於他的特殊癖好!母親給不了父親想要的感情與欲望,而面對這個女人,父親瘋狂了。”

奧爾的續娶引爆了潛藏在安格斯兄弟倆心底二十多年的怨恨,讓怨恨到達頂點的是奧爾的一份囑托。

“奧爾想要與這個女人生一個孩子。他自知年事已高,照顧不了家裏幾天,想讓我們兄弟將來關照還沒影子的弟弟或妹妹。”

畢維斯嗤笑,“憑什麽!我們從來沒得到過多少關愛,奧爾憑什麽為另一個仍在設想中的孩子想那麽多!更憑什麽讓我們兄弟盡心盡力!”

當時,弒父的念頭便冒了出來。

兄弟倆想要弄一出完美毒殺,還查閱了毒物的中毒後表狀,決定利用嗎fei與顛茄的特性,先後配合使用。

是在茱莉婭買的紅酒裏下毒,等奧爾喝了後,再以茱莉婭常用的顛茄眼藥水改變奧爾的瞳孔表象。

那一瓶註射嗎fei的酒,按奧爾的飲酒速度就是這兩天會喝完。

家裏其他人,兄弟倆與妮可都不喝這種酒,茱莉婭如果喝了就讓她一起死。

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。

昨夜,亨利半夜起床聽到樓梯動靜,一看是奧爾從外面回來。當時看到奧爾走路有些踉蹌,就以為他已經喝了毒酒快要毒發。

遂,尾隨其後,趁著男仆強尼離開,潛入奧爾的房間伺機而動。

當奧爾在浴桶裏身體不適要搖鈴時,亨利先一步進入浴室,裝作能幫助他的模樣。

“奧爾啊啊啊的想說什麽,但說了’河水,星星’,便也沒能再說下去。”

其實,真要對給病危的人急救,亨利也沒法急救。

而奧爾最後有意識的十幾秒,他已經沒力氣掙紮,眼睜睜看著亨利給他滴了顛茄眼藥水。

“忙亂中,我也不懂為什麽報紙上說的嗎fei中毒,瞳孔極具縮小現象沒在奧爾眼中出現。

我只能猜測是毒發作用到眼睛的時間有延遲,就先給奧爾滴了眼藥水,但才發現他的瞳孔很快變大。”

當時,亨利已覺得哪裏不對了,難道奧爾不是喝了畢維斯準備的毒酒?

但他已顧不得太多。茱莉婭在隔壁,他不能被那個女人發現,就匆匆離開。

兄弟倆交代完一切,客廳再度陷入沈默。

凱爾西與歇洛克交換了眼神,還能對畢維斯與亨利說什麽?

是要說一切有因有果,但那不是犯罪的理由。而想要進行完美毒殺,不是看一看報紙,查一查文獻就能做成。

此時,茱莉婭站了起來,先打破了沈默,“非常好,這不就弄清楚了。畢維斯與亨利,你們歹毒地策劃了謀害自己父親的計劃。奧爾死了,死前最後遇上亨利。

誰知道你們是只弄了一瓶毒酒,還是通過另外的方式下毒又抹去了證據,反正奧爾的死,與你們脫不開關系,那也就沒其他好說的。費馬先生……”

‘哐!’

亨利抄起手邊的茶杯就朝茱莉婭扔去,不管她尖叫,直接開罵,“做過的,我們都認了。我們是想殺奧爾,但事實是他的死與我們無關,怎麽到你嘴裏我們就變成真正的殺人犯了。”

“啊啊啊——”

茱莉婭躲得快,但還是被澆了半身茶水。她頓時火冒三丈就要反擊回去,也是舉起手邊的茶杯。

凱爾西眼見鬧劇就要上演,直接戳破,“茱莉婭女士,你懷孕了,還是先坐下來比較好。”

“懷孕!”

“懷孕!”

畢維斯與亨利凡都不敢置信地叫出來,難道他們還真要多一個弟弟?!

“不,不可能,那是誰的孩子?”

這下,輪到茱莉婭臉色慘白,無力地坐在了椅子上。“還能是誰……”

話音未落,歇洛克便報出一個名字,“肯恩·托馬斯,茱莉婭女士,您與他熟悉嗎?請務必想好了再回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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